嫣    然

    嫣然是我中学的同学。

    我的像册里有她一张黑白的一寸照片，微微含笑的眼睛如一汪清泉，清纯得纤尘不染。

    我们毕业之后一直没有联系，开始交往是96年春天她去装电话，我刚好在营业厅，在她快要离去时叫了她的名字，除了个子从初中毕业就没长一公分，而仅仅那头飘逸的长发，我就绝对不会认错。她回过头来看我的第一眼，我就知道我会拥有一个超级女友。

    那时她已经结婚了。老公当时是我们学校的第一帅哥。

    有了那次相遇之后，他们时时邀请我去她家玩，张罗着给我介绍男朋友。那时他们住在公家的平房，被嫣然笑曰家徒四壁的小屋里，每一方角落都洋溢着幸福和美满。嫣然18岁和她现在的老公私奔，在广东流浪大半年回家，讲起来刀光剑影，浪漫传奇。她老公为此失去了原有的一份很不错的工作。嫣然称：为爱情而战，无怨无悔。她老公拍着她的头说：别看我们个儿没长高，浓缩的都是精华。嫣然小鸟依人挽着老公的胳臂笑得无限甜蜜。

    我们在一块吃饭的次数渐渐多起来。有一天晚上从饭店出来，嫣然坐在摩托车上，刚要走时，对面开来一辆货车，互不相让，对持而立。嫣然一动不动双手环着老公的腰，看着老公横眉冷竖，端坐路的中央。当然最终还是那货车让了道。回了家我就打电话质问嫣然怎么如此纵容老公的霸道？嫣然坦然道，我知道他现在没有一份好的工作，在工厂里干活一直很压抑，所以晚上他放纵一些我能理解，我不会说他什么。爱一个人也许就能原谅他的一些吧。

    然而这对是俊男靓女的最佳组合并没有一如既往地幸福下去。98年5月，我在郑州学习，回家方知嫣然的帅老公因事锒铛入狱。我打电话过去，嫣然已经一个星期没有出门，在电话里哭得十分悲切。老公的背叛，对嫣然的打击不能述说。一个人感情上的创伤，无论再好的朋友也只看到伤口的表皮，能做的不过是暂时给敷点止痛药，愈合还要靠自己。

    然后嫣然开始跑上跑下找关系，也借了不少钱。别人说，不如离婚算了。嫣然对我说，不是离不开他，我觉得这是我的责任，我不能在他有难的时候离开他，如果将来他出来了，实在不能生活在一起，我也许会接受离婚，但现在我会尽力帮他，哪怕倾家荡产。

    现实中有几个人能做到？所以我永远站在嫣然的一边。

    后来嫣然的身边有了一个男人。在她喝得大醉时送她回家，听她哭诉。受伤的嫣然需要一个宽厚的胸膛，这我不能给予。

    在别人眼里我们的交往有点“黑白两道”。饭桌上嫣然敢和男人拼大碗，我却是见酒就晕。每次和嫣然一块吃饭，她总坐在我旁边，拿起我的酒杯一饮而尽，让我见识了女人的豪爽。

    嫣然很快恢复，打牌、跳舞，几乎天天都有饭局，所到之处，长发飘拂，如梦如幻。而我则安静得像是在城市中隐身。

    嫣然声称对自己很宽容，因为不愿做生活中的苦行僧，我也知道她承受痛苦的能力实在差。而我若听到有关某某男士为嫣然去角斗之事向来不会一惊一乍的。

    嫣然随我去吃饭，最看不惯我们在饭桌上谈工作，谈压力，有一天我说起下岗，嫣然听了平平地说说：怕什么，到时候我去坐台养活你。

    对于嫣然的生活方式，我不再多说什么，我想她之所以这么做，总有她的道理。这是一个平等的世界，需要安慰的人太多，所以只能自己找自己的方式。

    嫣然崇拜刘德华，买了一张刘德华的画，她问我：你猜我把他贴在哪儿？  

    我说：卧室。

    她笑：不是，是卫生间，这样我洗澡的时候他就能看到。

    我笑，虽然我从不觉得那个老男人有什么好喜欢的，但出差逛音像店的时候仍忘不了看看有没有刘德华最新的演唱会。

  我出差回来，嫣然急不可待地找到我，说快帮我换一个号码。我说，换号码不是很容易的，这你知道。嫣然说，我知道，可我已经替你吃了人家两顿火锅了，拍着肩说没问题的！我恨不得上去掐她脖子。号码还是换了。暗箱操作，最后一次，我说，你真是给我添麻烦。嫣然振振有词，你这样子，不是我给你找点麻烦你的生活就更没意思。

    嫣然在我的带动下开始上网，但很快陷入昏天地暗的网恋，不吃饭不睡觉，到处蹭网，却没几天便混到几个网吧老板不仅不收她的钱，反而几天不见就去聊天室逮她问怎么不来上网了？我实在佩服嫣然的手段。到我办公室更是二话不说，像吸毒的人见了白粉一样扑向电脑，一手敲键盘一手打电话。苦口婆心没有一丝效应之后，我摇着头再也不去理她。我知道她自己慢慢会走出来的。

    几个月后，一天嫣然来叫我一块去吃火锅，啃着鸭脖子嫣然告诉我：我已经开始在网上创收了，有个网友一定要送我个手机。嫣然对别人的感情丝毫不吝惜，也许因为对这个世界她早就失望，没有那么多同情心。过了夏天嫣然的网友结婚了，嫣然说真没意思，以后不上网了。

    嫣然对我的恋情总是嗤之以鼻，她就是不明白我为什么大好青春和一个千里之外的人耗在一起。她打电话过来总很敏感：你哭了。我便否认：没有。她说：你一定刚刚哭过。我只好说：刚才看《你的生命如此多情》结局太让人感动。她说别相信，假的。每当我为爱伤神的时候，她说：不如把我的梁哥借你一用，让你知道什么是无微不至的体贴和爱护！情人一定要找通俗易懂的，爱就是爱，不爱就是不爱，吵架不过夜，有什么说什么，图个轻松，你那种不行，光“谈”不行，要有实际行动，男人都怕累，有几个人会坚守？我说命该如此。她就说：你快点快点结婚，我做你的伴娘。我笑，我不要老伴娘。

    网上把同性恋称做“玻璃”。

    当我们被称做“玻璃”，嫣然立即解释道：我不是玻璃，我喜欢男人。

    过了“五一”，嫣然独自去武汉培训学习，时间6个月。5月17日晚上，我将笔记本电脑放在膝盖上正上着网，手机上出现嫣然的信息：你在干吗？想我吗？我回：在上网，你这个玻璃。片刻手机又响：玻璃你好舒服耶，我无聊死了想你也想男人耶。

    我忍不住笑，嫣然就是嫣然，是我最好的朋友。我想象在那个城市迷离的夜色下嫣然正凭栏而立，看着过往的人群，风情万种，像个娇媚的小狐狸。

                                         -----2001年5月22日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