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   恋

    又逢清明，早早的就决定回老家扫墓。老家是真正意义上的老家，即祖籍所在地。每当提起祖籍，我老爸就会说以前老人们聚在一起总是讲自从老槐数搬过来几代人中，出了几个做官的几个名人，老槐树指的是哪里？老人们也只知道是陕西一个遥远的地方，那里有一棵几个人合抱不过来的老槐树，那里是我们的故乡。传说中的故乡在我心中是一个传奇，谁也不知她到底在何方。而我记忆中的家乡就是美丽的丹江湖畔，那里有我的童年。

    因为南水北调工程，不久的将来家乡所有的人都将迁移他处，所以这次回家可能是故乡最后一别。

    早上八点多我们上路，我的目光随着车行在蜿蜒却也平展的道路穿梭，清晨村庄罩着一层薄薄的雾，我喜欢这种迷离的感觉。渐渐地我的眼前开阔起来，一片湿润的油菜花映入眼帘，然后又是一片，一片连着一片，一晃眼车就到了河边，下了车我便连蹦带跳钻入油菜花从中，直到二姨招呼上船才急忙跑下去。二姨说河的对岸就是老家，过了这条小河，再走四五里地就到了。

    回头望去居然看到一位老师带着一群小学生在这里上课，在这如诗如画的河岸上课，真是浪漫得让人羡慕！还有什么教育能与这美丽大自然的熏陶中相比呢？在这样山野风光的孕育下怎会不生出一颗灵秀细腻的心灵呢？我牢记着林语堂自传中的那句话：“童年时这种与自然接近的经验，足为我一生知识的和道德的至为强有力的后盾；一与社会中的伪善和人情之势利互相比较，至足令我鄙视之。如果我有一些健全的观念和简朴的思想，那完全是得之于闽南坂仔之秀美的山陵......如果我会爱真、爱美，那就是因为我爱那些青山的缘故了。如果我能够向着社会上一般士绅阶级之孤立无助、依赖成性、和不诚不实而微笑，也是因为那些青山。如果我能够窃笑踞居高位之愚妄和学院讨论之笨拙，都是因为那些青山。如果我自觉我自己能与我的祖先同信农村生活之美满和简朴，又如果我读中国诗歌而得有本能的感应，又如果我憎恶各种形式的骗子，而相信简朴的生活与高尚的思想，总是因为那些青山的缘故。”我相信这是林语堂真实的内心独白，也是很多很多人心中对于故乡的特殊情感。若不是为了生计，我愿意每年有半年时间居住在这里。

    下了船，岸上的风景更是让人惊叹。这里本是一片村庄，“三十年河东转河西”，因为河道几易，附近的村民都搬走了，使这里成了一片辽阔的自由地，没有人来破坏，保持着自然状态 ，由于冬天河水消退，河道显得愈发宽阔，方圆几十里只有黄灿灿的油菜花在盛开，环顾四周是一眼望不到边的灿烂，黄得炫目黄得惊心动魄，在花丛中穿行，我似乎听到花儿在歌唱。二姨介绍说 就在这里出土过无数文物，当年她年轻的时候就在这里挖文物，从这里出土的春秋时期文物4万余件，以春秋铜禁、王子午鼎为代表的出土文物在海内外展出，引起巨大轰动。原来我们的脚下正是楚文化发源地，经考查下寺乃楚国国都。我们正走过一个沉睡了几千年的历史。曾经看过很多历史名胜都不能引起我的共鸣，而穿行在这样一片油菜花地却抑制不住内心的波涛汹涌，家乡神秘的吸引与传递让我久久无法平息。

    我眺望着不远处的村庄，一别十几年，没想到记忆中的家乡竟是如此的美丽，阳光是那样的柔和，空气是那样的清新，自然分布的村庄古朴，安详，像一个不施粉黛的清秀女子，细柳如烟，鸟语花香，群蝶翻飞，我们在这清鲜的春花翠柳间像是人间的俗物了。    

    爷爷的坟早被浪涛刷为平地，我们在田埂上烧了那些纸钱，祷告他一下子成为百万富翁。由于几易江水，家乡的人都搬得七零八散，50年代建丹江水库，家乡贡献出大量的良田沉于水底 。而今南水北调重开河道，清冽的江水将流过家乡的胸膛滔滔而上，若干年后这里将是一片汪洋，“人面不知何处去”，只剩下这一片无语的油菜花孤独入画，年年盼春归 。我又去哪里寻觅梦中的故乡？

    也许是我长时间不回来的缘故吧，这泥土这一草一花都撩拨着我沉睡的情感。这世上就有这么一种情感，唯有远离，才会思念 ，唯有无奈的分离，才有这久别重逢的语序万千，无论时隔多久依然会在梦中惦念她，在心里牵挂她，那是纠缠一生的美丽而深沉的记忆。

    所以我深爱这片并不富饶的土地，所以在我眼里她不是江南，胜似江南。

 [2003年4月7日]